慕砥拉着她的手,抬起小脸,恳切地问:“阿母,阿父说,他是我的阿父,他真是我阿父吗?”
慕朝游抬头瞥了一眼王道容,俯下身对慕砥道:“是,他的确是你阿父……”
王道容一怔,容色微讶,神情竟有几分无所适从的狼狈。
他预料到慕朝游或许不会承认,不会给他好脸色,没想到竟听她亲口承认,短短几个字,竟如闻仙乐一般,几乎让他疑心眼前这一切是否又只是他一个梦境了。
慕朝游又说:“我与你阿父许久未见了……有些话要说。”
慕砥看看慕朝游,又看看王道容。虽然隐约觉察到父母之间的事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但一家人团聚的喜悦冲淡了她内心的不安,她用力点点头。
“嗯,阿砥知道的。阿砥不会打扰阿母和阿父叙旧的。”
慕朝游这才又抬头对王道容道:“走罢。”
王道容也瞧出女儿的不安,路过女儿时,忍不住又弯腰轻抚了抚她的发顶,安慰说:“阿砥乖乖的,阿父阿母过一会儿再回来看你。”
慕朝游的心情十分平静。
之前她一直不愿意让阿砥与王道容见面,可方才见到王道容抱着孩子教她习字的时候,她连日来抗拒不已的心忽然一下子平静下来。
或许也是早预料到有这一日,瞒也是瞒不长久的。
纵使她再不愿意承认,阿砥和王道容之间也存在着客观的血缘关系。而王道容待阿砥极其珍重柔和的态度也的确令她稍有改观。
她熟知王道容的个性,虽然这六年来他行为处事温和了不少,但对于不被他放在心上的人和事,他向来只做些表面功夫,追求面子上的好看罢了。
他抱着阿砥,看着阿砥的眼神并不似作伪,更能觉察到阿砥细微的情绪变化加以耐心安抚,的确有了为人父的模样。
木已成舟,为了阿砥她愿意给他几分薄面,但阿砥的抚养权她必须牢牢掌握在手中。
她抬起脸,深吸一口气:“阿砥是我所生,也由我养育长大。你虽是她生父,但她是我的女儿,你们王氏不能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王道容不假思索,柔声吐出一个字:“好。”
他静静地凝望着日光下慕朝游清明双瞳,目光珍重地描摹她的眉眼,发丝,心中满腔柔情涌动。
他望着她,瞧见一绺碎发垂在她鬓角,他的心忽然又软成了一江春水。见过小怪物的激动与欢欣褪去,而今,面对慕朝游,他心里只升腾起千百倍的怜惜。
他想她这几年孤身一人养育着小怪物,在这个乱世谋生都实属不易,小怪物却能读会写,她教她礼仪,授她诗书,她将她养得很好,这其中该付出多少艰辛?只恨他未曾尽到父亲的责任,未尝陪伴她们母女哪怕一日。
他怜惜她骗他小怪物是商人之子,他心痛她的故作坚强,用最尖锐的语言,最坚硬的外壳包裹自己柔软的内心。
他望着她,仿佛百川入海,她才是他的情之所钟,心之所向。
她是他女儿的母亲。他正因爱她而爱小怪物。
她并未拦阻小怪物与她相认,对他而言已是侥天之幸。
他又怎会说一个不字?
“朝游。只要是你。你的任何要求容都会答应,绝无二话。”王道容微微抿唇,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涌动的情绪,忍不住上前一步,恳切而谦卑地说,“朝游。让我们重新开始罢,就当是看在阿砥的面子上。我们一家三口再也不要分离,就这样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难道不好吗?”
慕朝游却摇摇头,没再继续让他得寸进尺:“再说吧。”
王道容一怔,起先失落,后又从她言语中品味出一些余地来,弯了弯眉唇,“好。”
慕砥低头望着桌上的笔墨,不安地绞紧了手指,心中砰砰乱跳。终于,慕朝游与王道容谈完正事,并肩走进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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