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微笑着慢慢说,“因为我也是害我弟弟变成这样的凶手。”
“亲人、朋友、老师、长辈,任何一个在年幼时依赖的人——”他复述着她前面分析的话,而后说:“如果,是以上所有人呢?以上的所有关系,都在伤害他呢?”
她忽然说不出话来,即使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一刻也觉得辛苦。
她记得上一次李斯舟提起他和弟弟的幼年,那时候就感觉到他们的成长很压抑,但是她以为,起码他们兄弟关系不错,也算可以相互扶持。
但如果连哥哥也不是依赖的人。
她有点不忍心想下去。
包间里忽然就这么静了下来。
李斯舟看向了窗外,灰色的天空,大雪纷纷。
“我跟我弟弟,其实是同父异母,我的妈妈在我出生的时候就难产去世了,后来我父亲在国外工作的期间,有了新的爱人,也由此有了我的弟弟。”
“我比他大六岁,在这六年里,我没有妈妈的关爱和庇护,一个人顶着父亲的光环和压力,父亲也忙得没什么时间,每次见面都是督促我的学习成绩,我在这样孤立无援的环境里,一个人过了六年,然后他出现了。”
“他有一个很漂亮的妈妈,他妈妈是很有名的设计师,生活很浪漫,思想也很自由,会教他弹琴,也会陪他玩篮球,会在他考到好成绩的时候给他买花。他妈妈其实对我也很好,每次给他什么东西,也会给我,从继母的角色来说,她是一个很合格的继母,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母爱,也沾着他的光感受到了。”
“但是,也许我在这六年的孤立无援里早就已经先一步扭曲了,我说不上来是嫉妒他,还是感到不平衡,因为他拥有我没有的东西。我们的父亲很严格,对我们的要求都很严格,可是他的妈妈会保护他,让他别那么累,他想出去打球玩,他的妈妈会帮他瞒着,父亲如果知道他出去玩了很生气,他妈妈会为了他跟父亲吵架,然后带着他出去玩。我很不平衡地想着,如果我妈妈也在,那我的前六年是不是也不用过得那么痛苦。”
“于是,我开始欺负他。”
窗外是漫天飘飞的大雪。
很轻的一句话,他的语气很轻。
她的心脏却有一刻的心颤。
“我把我遭受的一切都投注在他身上,他由于有妈妈的保护而没有遭受的那一部分,我全都让他感受了一遍。我深知哪些话最伤自尊心,哪些表情最能刺痛一个人,那些我从小遭受经历的话语,我比谁都了解。他做什么我都骂他没用,哪怕做得再好也教训他做得不够好,我不说恶毒的话,我摆着长辈的姿态,一副为他好的语气,于是他感觉不到恶意,并且对我的否定深信不疑,他的乐观、自信,属于自我的那一部分,一点一点被摧毁,他开始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开始自我否定。”
“他很懂事,很礼貌,很乖,被我骂了还会说对不起,哥哥不要生气,我会努力做好。他真的好笨,我明明在欺负他,他还对我笑。他的长相更像他的妈妈,笑起来很纯粹,也很明亮,他每一次还是相信我,把他妈妈准备的零食拿给我。虽然成长环境很严苛,父亲和亲人、老师对我们的要求很严格,但是他妈妈在身边,他总归是笑容比较多。”
“但是后来,他的妈妈回了国外,失去了妈妈的保护以后,他也开始和我一样孤立无援,他开始变得很孤僻不爱说话,别的人欺负他他也不说话,嘲笑他笨,有那么聪明的爸爸也才考第三名,但是这些没有人知道,他从来不跟家里的人说这些。”
说到这里,李斯舟哀凉地笑了笑,“不过,说也没有用,家里的人只会觉得别人说得对,不仅不会宽慰你,还会进一步说更多大道理让你好好学习,不要丢你父亲的脸。或许他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对任何人说,包括我,我也不是一个让他信赖的哥哥。”
“我是在有一天去小学部看见他被欺负才知道,但是他那时候的表情很……怎么说呢,像是个陌生人,在听与自己无关的事,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在被好几个人围着嘲笑和辱骂的时候连情绪都没有,平静得有点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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