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很轻:“段姑娘。”
我等了许久,他没有往下说。我明白过来,他本来也没有什么话想说,大概只是想喊我一声。
我把氧气罩给他扣回去,拿起我的桃子继续啃。
我胳膊上的一大片烧伤已经闭口了。摸上去硬邦邦的,没有知觉,似乎已经成为我身上的一块死肉。
温莱怕我闷,抱来一个收音机给我解闷。
我刚把收音机拧开,里头就传来一个清甜的女声,唱着“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我一时想不起”。
我想起秦悦少年时期嘴角边两个浅浅的涡,他现在没有了,我只好去戳他的睫毛。他垂下眼睛,用睫毛轻轻蹭我的指腹,痒痒的。
一个月后,氧气罩和监控仪撤了,终于没有烦人的“滴滴”声了。
温莱徒手抱进来一台电视机,电视机的屁股太大了,险些卡在门框。一时间我不知道该笑温莱力气大还是该笑电视机屁股大。
那东西插上电线。可惜我们这地方信号不好,靠着外头叫‘卫星电视信号接收器’的大破铁锅也只能收来三四个带雪花的频道。
电视里在播电影,里头金发碧眼系宽腰带的美国警察正在宣誓:“我最基本的职责是为人民服务,保护无辜的人不受冤屈,保护弱小者不受欺压,打击暴力……”
中文配音版的誓词听起来在故意拉长音,我斜了一眼正在看书的秦悦:“你们也说这个吗?”
秦悦没有看我,慢慢地念给我听:“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严守纪律,保守秘密;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如果我不知道他手上那本是化学书,简直要以为他真是念的,而不是背的。一点起伏都没有。
小小一间单人病房里,多出许多东西,收音机、电视机、书、纸壳箱。
对,纸壳箱。
秦悦送我的那只猫长得非常快。支棱起来的绒毛褪掉,皮毛变柔顺,但依然喜欢挠人。
小树见我脸上都是血檩子,就裁了纸壳箱做成了一个半人高的三角筒子玩具。猫还挺喜欢的,天天进里面苦大仇深地‘嘣嘣’磨爪爪。
小猫更黏秦悦,但秦悦挺讨厌它的,一边打喷嚏一边提溜着它后脖颈把它扔下床。
秦悦的喷嚏越打越严重,胸口都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医生来看了,说换季,他刚做完植皮手术,免疫力低下,过敏了。
我只好一手抱着小猫,一手拎着圆圆的纸壳筒子,把这些东西送回了现在住的地方——温莱那个雾气蒸腾的山顶别墅。
当我回到病房时,病床上只有皱皱巴巴的白色床单,和还在一滴一滴吐出药液的静脉细针头。
铁架上倒挂的玻璃瓶里还剩下小半瓶消炎药没点完。
医生一周前就告诉过我,秦悦的身体其实已经可以出院了。
门口把守的卫兵告诉我,他是自己跳窗跑的。
这里是五楼。
我站在窗口,看外头棕红色的砖墙,看有脑袋那么粗的、从上至下的水管道,还有二层窗户外头的铁护栏网。
风软绵绵的。
我深吸一口气,踩上窗框,抓住窗户上的把手,我原本是想跳到水管上抱住它往下滑,但我四肢不怎么协调,我错失了它。
我的手指被疙疙瘩瘩的墙壁磨得火辣辣的,我的身体掉下去,砸到二楼的铁护栏网,我以为我的脚底已经被铁丝锯成好几片了,但低头一看,我的脚还是完整的。于是我抓住铁网继续往下爬。
手指出了太多血,不敢吃劲儿。
我歪歪扭扭地落了实地。我从脚至头的检查了一遍自己,发现都是皮外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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