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两分钟会逐渐出现萧条的街景,周围一定有商铺。 范书遇每天都在心里计算着距离和时间。 万一遇到岔路口,该往哪里走? 他抬头能看到远处凝成一条杆子的高楼,因为太远才会看不清建筑的具体模样。贫民窟之外的大型建筑群是范书遇慢慢认知这个世界的最直观的途径。他知道,只要往高楼所在的方向去就行了。 他从别人嘴里听到什么赛博朋克,什么仿生人,都觉得很新奇,所以时常躲在角落里偷听对话。 有一天范书遇回家,发现有个人鬼鬼祟祟地站在废铁回收站周围,缩着脖子在打量自己的屋子。 大概是范书遇手中钢筋拖地的声音太刺耳,那人一惊,知道是范书遇回来了,夹着尾巴就跑。 范书遇盯着他的背影,眯起眼睛。 接下来一连三天,范书遇都会在自己屋子附近逮到此人。 他好像有点印象。面前人是个混血,有蓝眼睛,头发是棕黄,身上也很邋遢,个子不高,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经常在铁门周围流窜,别人喊他焉豆芽。 “有事?”范书遇头一次拦住了人,钢筋横在这人面前,“来几次了?” “.....五,五六次。”焉豆芽一说话就结巴,但是老实回答,“我...我没,没别的意思,就就就,就只是看看。” “看什么?”范书遇说话声音还很嫩,可听上去冷冷的,“我很难不怀疑你想来偷东西。” 他一般不会离开自己的小蜗居太远太久,每隔两个小时就会回来检查一番。可能是冠了上帝的头衔,上帝也成了他的保护伞,暂时没什么人敢到他的地盘来挑事。 “我我我我不不不....不是小偷!”焉豆芽急了,面红耳赤,“只,只,只....” “只什么?”范书遇皱眉。 “只是好奇!” 焉豆芽手腕都发抖,“我我我先走走走了......” 说完他也没等范书遇同意,扭头就跑,比兔子还快。 范书遇当天夜里就又从废铁回收站里摸出来另外一根钢筋,直接插在茅草屋前面的空地上,和告示牌插在一块儿,有种“有胆你就来”的威风。 不过这个牌子没能赶走焉豆芽,他还是经常在范书遇的地盘附近转悠。 直到有一天,上帝家里养的电子宠物狗死了,据说是被赛博精神病给砍了脑袋,藏在毛皮下的机械板直接短路,火花迸射,那条宠物陪伴了上帝很久,很有感情,上帝头一次要求范书遇跪在贫民窟的中央雕像处哭,雕像当然是上帝的雕像,只是雕像下面摆放着电子宠物狗的灵牌。 他哭了,哭了两天两夜,周围环绕着一圈负责给电子小狗举办葬礼的人,这些人都是贫民窟选拔出来的壮汉,手上抗着花圈,当最简单的人力搬运工。在贫民窟,一条电子宠物的死能引起轩然大波,每个人表情都庄重严肃,好像他们跪拜和哀悼的是生育他们的父母。 一旦范书遇停下来,旁边就会有人用鞭子抽他,下手绝不手软,因为要保证一抽,范书遇就能挤出来眼泪。 撕心裂肺的哭声不断从雕像前方传出,范书遇嗓子哑到极致,在最后半夜的时候声音发不出,他只能用舌头抵住上牙膛,发出“咳咳咳”的声音,听上去悲惨极了,上帝很满意。 哭完这场葬礼,范书遇又开始高烧,他颤颤巍巍地推开看热闹的人群往自己的小屋走,结果在门口看到了焉豆芽。 “哥....哥哥哥,哥....你你你没事吧?”焉豆芽走上前来要搀扶范书遇,范书遇想一把把人推开,可下一秒他两眼一黑,一跟头栽在了地上! 等范书遇再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躺在家里,身上盖了编织被,拉直了都盖不住范书遇的下半身,只能折中地盖住他的小腹位置,方便取暖,而焉豆芽裸着上半身,范书遇头顶有冰凉触感,他伸手一拽,发现焉豆芽把衣服当毛巾,盖在他头上,加快他退烧。 “你....”范书遇开口的时候嗓子像被毒哑了,“怎么在这?” “哥哥哥哥哥....”焉豆芽吓坏了,听到动静赶紧回头,他身上脏兮兮,瘦得不成人样,前胸贴后背。 范书遇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环顾四周。 没变化,连他最宝贝的保险柜也没变化,银铃挂在原本的位置,牵绳没动过,连他系上的结都是完好无损的。 “你你你醒了....烧,烧,烧到三十九度,我,我不敢动你的东西,只,只只只能给你烧水。” 就这样还能退烧,也是范书遇命大。 他的身体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被弄坏的,一日不如一日,走两步路都喘气。 范书遇嘴唇不干,他知道是焉豆芽给自己喂了水。 “你吃过东西没有?”范书遇问。 焉豆芽可能是有点吃惊,语速都变快:“没没没吃过,我身上没有钱的。” 范书遇忽然背身,他从墙壁的窟窿里拉出来保险柜,把系在钉子上的结给解开,摁了一串密码,焉豆芽很自觉地移开视线。 “给。”范书遇拿出来一瓶果汁。 焉豆芽懵了。 他能看到那个保险柜里也就这么一瓶果汁,而后范书遇又翻箱倒柜,翻出来崭新的两包饼干,夹心的。 “赶紧吃,吃完就走吧。”范书遇绷着脸说,“谢谢。” 焉豆芽颤抖着手接过,可半天拆不开包装,范书遇帮他撕开,焉豆芽瞬间泪流满面。 他连撕包装都不会。 范书遇心里忽然有块地方陷下去,很不是滋味。 焉豆芽咬了一口饼干后嚎啕大哭:“哥....你,你不不不要,赶赶赶赶我走好不好?” “我可以,可以留在你身边,帮帮,帮你....做,做什么都可以.....我,我我我给你当小弟,你给一口吃吃吃的就行......”焉豆芽抱着范书遇的手臂哭得涕泗横流,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床边,把地上用来垫背的海报纸都给浸湿了。 范书遇余光瞥见自己手边的一坨衣服,小声地叹了口气。 ... “我日。什么情况?!” “丫的,那小美人后边怎么跟着焉豆芽!” 范书遇在保险柜里也藏了药,他给自己打了一剂退烧针后就出门,继续拿着钢筋游街。与以往不同的是,他身边跟着面黄肌瘦的焉豆芽,走到哪跟到哪,两人时不时还交头接耳,说悄悄话。 不出半日时间,小美人收了个跟班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贫民窟! 范书遇决定收人,那就不是收着玩玩。夜里起风,范书遇把被子全给了焉豆芽,甚至允许焉豆芽和自己共用一个枕头,焉豆芽睡觉会打呼噜,他一打,范书遇就捏着对方鼻子让他喘不过气,迷糊间焉豆芽会戳戳范书遇的手臂:“哥.....我我我知道了....我不打...再打你你你就继续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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