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这个问题。
燕贺昌却摇了摇头,说:“继续吃饭。我只是随口问一问,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不答,没关系。”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又不是小孩。”温绕抱着自己的汤,小口小口喝着,声音也被盐分冲淡,变得小了不少,“会难过,但不经常,只是偶尔一次,嗯。”
燕贺昌斟酌后,手掌放在他的椅子背,柔声问:“难过的时候想不想奶奶?”
“……”温绕鼻子莫名一酸,不敢抬头看燕贺昌,夹起一块米饭放进嘴里,笨拙地咀嚼,哽咽,“想。难过的时候会想奶奶,然后就更难过了。奶奶是个好人,我是奶奶捡回家的,我运气很好,活了下来,但是奶奶运气不好,她那时候说要带我进城里去找她儿子治病,可能也是给我找爸爸妈妈,因为她身体已经很不好了,腰疼的时候好几天都站不起来,没办法再跟我一起生活。好几天吧,我们饭都吃不上,唯一一个馒头奶奶还给了我,她说她不喜欢吃馒头,但我记得不是这样,我小时候没喝奶粉,都是奶奶嚼碎了馒头喂我,我才一直活到现在,她就是骗人的,就是怕我不吃,才那么说。”
久远的记忆像是一只凿子,突然穿透冰层,砸在了他的心口。
温绕眼睛很痒,抬手揉了揉,一根睫毛掉了下来,指节上也多了一大片湿漉漉的水渍。
包厢内开了冷气,他没有出汗,所以沾在他手上的水只可能是他的眼泪——因为想念奶奶而流出来的眼泪。
“我,我现在就有点难过。”见燕贺昌没有往下问,温绕冲着他笑了笑,沙哑地说,“其实我特别想我奶奶,您知道吗?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没有奶奶,本来也不应该有我的,是奶奶一直把我养大,没丢下我,也没饿着我,冻着我。但是奶奶命不好,真的,奶奶过得太痛苦了。她连一点生活费都没有,是靠捡破烂为生,然后一直养着我,才让我有机会活到现在。”
忽然之间,他泣不成声,“可是现在没有奶奶了,我没有爸爸妈妈,我也,我也没有奶奶了,没有一个亲人了在这个世界上,只剩我自己,除了您,身边没有一个人在,没有人再关心我,心疼我……我只有我,没有,没有奶奶,爱吃馒头的奶奶没有了,不爱吃馒头的奶奶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这辈子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多,可是现实却一样一样让他认识到,他什么也抓不住。
像第二天的饭菜,像怎么也找不到的奶奶的儿子,被一切为钱所困而惨遭驱逐的命运,以及渺茫的未来。
甚至一直到许多年后他真的长大了,才意识到根本不是什么发烧感冒,而是得了癌症,怎么治也治不好,肯定有一天要离开他的奶奶。
“对不起。”温绕放下餐具,两只手捂住了脸伏在桌面上,肩膀抽动着,为自己的失态道歉,“对不起,我应该好好吃饭,不应该说这些。就是您一问我难不难过,我就想起来奶奶,然后我就特别想哭……我太对不起奶奶了,我那个时候太笨,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奶奶生了很严重的病,不应该一直闹脾气不想她带我离开村子,应该早点去看病,说不定去了医院,吃了药,奶奶不会拖到那个地步——燕叔叔,我,我真的很想我奶奶,可是再想也没有办法了,奶奶不会回来了,真的。”
认识燕贺昌以来,他始终自信而骄傲,从来都没有哭过,也没有这样的绝望而挫败。
可能是这里的包厢过于私密,让他觉得心里话不会偷偷跑出去溜到世界的其他角落。加上饭菜很好吃,燕贺昌对他很好,很温柔,他只是问了句自己会不会难过,温绕就好像被人往心口开了一枪,血和眼泪怎么也按不住的往外流出来。
燕贺昌见过不少人流泪,大外交官,什么样惨烈的场面都见过。有一年他公派到战争国家,就在大使馆门前进行紧急发言的时候,那些皮肤黝黑的人抓着铁栏门不停哭着求他,让他们进去躲避炸弹,而他当时因为有重要的任务,没有办法第一时间给予回应,下一秒就眼睁睁看着那些难民在他面前被炸成了人肉碎片,
这一生高堂名作,这一生起伏摆尾。他见过太多人流泪,为生命,为存活,为和平,为自保。20来岁意气风发,血肉没被职场黑暗吞食,他还会觉得眼泪便是一个人苦难的折射,值得怜悯与同情。
往后一路走,一路见太多人哭,燕贺昌逐渐心若磐石。见识到了眼泪并非都是善者想要争取公平与生计,更多的是自私自利,是演技催化,在哭泣的背后没有藏着太多的悔恨,有的只有一场又一场鸡飞狗跳的算计,以及对死亡的恐惧,不愿为其愚行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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