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总是隔着门听见。
但他不要大人因为自己吵架。
他抬起哭得通红的小脸,睫毛糊成了一团,嗓音含混不清地请求:“舅舅,舅舅……不要生气,我去的,不要生气舅舅……”
何明强笑了。
李薇却哭了。
何明强弯腰道:“这就乖了,明天去那边,舅舅让你怎么做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怎么说,知道吗?”
缩成一团的六岁小晏雪,躲在阴影里,抱紧自己唯一的布娃娃,用力地点点头,热泪滚落在小手背上。
——他会很乖很听话的。
次日。
晏雪整天都没有看到舅妈和表弟,到傍晚听舅舅“宣判”,吃过晚饭就把他送去秦家。
从那一瞬间开始,每一个声音都被无限放大,宛若惊雷般砸在晏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小耳朵里。
餐桌上,舅舅结束用餐,筷子放下碰到碗时,“嗒”!
电梯抵达一楼时,“叮”!
像是一个小行李,被舅舅塞进车里,车门被碰上,“碰”!
路途上,晏雪努力地仰头,望向飞掠过车窗外的鸟。
去秦家的路很长。
小轿车从车来车往的大马路开进上寂静清幽的山路,随后进入第一道门;
再慢慢地绕着大弯,两旁的绿意浓浓淡淡;
等进入第二道门,是一大片豁然开朗的草坪。
晚霞下,一桩庄重森严的大宅,出现在晏雪的视野里。
他努力地靠向车窗,瞪大清澈的眼眸,手臂不觉圈紧腿上的娃娃。
他是被舅舅抓抱进大宅里。
里面一双双眼睛以他看不懂的晦涩看向他们。
晏雪不安地转头,看看唯一熟悉的舅舅,却只看到他满脸的谄媚讪笑。
灯光明亮的大客厅里,晏雪被放在柔软的厚地毯上,看见了一位苍老持重的爷爷,一位皱眉的严肃伯伯,以及一位端庄温婉的姨姨。
他软糯的脸上,满是呆愣的表情,小手无措地抓紧怀里的娃娃,脚步往舅舅身侧靠了靠,本能地寻找安全。
然而,舅舅一把推他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蹲下来,让他叫人。
晏雪乖巧地轻声唤:“爷爷,伯伯……”
水润润的大眼睛望着唯一的女性,秦太太许婉云,“姨姨。”
几个人都沉默。
何明强弓着腰,声声恳切:“老先生,这孩子是我妹妹唯一的骨血。我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来求你们帮忙。当初我妹妹陪着你们大小姐出国念书,也是你们好心资助,就念在……”
他这番话是早盘算好的,但眼前是正经有钱有势的大人物,他紧张得口舌打架。
许婉云的眼神里藏着怜爱,是对着晏雪的。
何明强观察到了,所以他接下去的话,是对着秦太太说的:“秦太太,你们都是大好人。是我妹妹识人不清,在外面不好好跟着大小姐念书出去鬼混,请你们看在她到底陪过大小姐,能不能再帮帮这孩子?”
他舔着脸笑,“秦家家大业大,不像是我们小门小户的普通人,你们每天吃了饭,喂他一点,他就能养的不知道多好了!”
他口中的秦家大小姐,是秦老爷子续弦太太的小女儿。
当初是他不放心,亲自千挑万选了一位女学生给女儿去国外做陪读,一切费用都是秦家出。
女学生正是何明强的妹妹,晏明黎。
秦家的当家人秦庄沉着脸发话:“你不能这么说,这孩子是人,也不是猫猫狗狗。”
他许婉云想摸摸那晶莹剔透的可怜孩子,但她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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