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我会给你收尸,将你的头颅送还给你的父母,只是可怜他们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黎东先生言罢,拍拍手,也不收拾被他弄乱的桌子,向惊愕无言的周蹇告辞,施施然而去。
周蹇惊惶一日,夜不能寐,在枕席上翻来覆去。他想不通裴桓是怎样知道他的真实兵力,又是如何精准地猜出他的用兵意图,是他们的军营里出了间人?还是如裴桓所说,进了昭国以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探他?
真可怕。
最可怕的是他无法想象能驾驭这般鬼才策士的人究竟是怎样人物?
他应当没多少兵力,也来不及调度昭国主力军过来。
要不要换一条路走?还是换一个战略?思来想去,他犹豫不决,最后认为,或许裴桓那老狐狸就只是在吓唬他而已。
兵家大忌朝令夕改,既已决定,还是走下去吧。
然而,因为裴桓言之凿凿地说一定会在尧山附近击败幽兵,他与谋士反复商量以后认为对方可能会调大军过来埋伏,他们必须抢占先机,提早过去,才能冲破对方的包围之势。
于是周蹇下令幽兵取消了原定的三日修整,急忙行军,力图提早赶到。
他自我安慰:一个无甚打仗经验的耄耋老儿与黄毛小儿能有什么用?
……
澹台莲州在一山峰高处,与黎东先生一道眺望即将行至尧山的幽兵,道:“先生妙算,幽兵果然惊慌行军,打乱节奏。”
黎东先生道:“他们师出无名,还沿途劫掠,在道义上孤助无援,此减一半胜算。士兵因此而心思浮散,还劳师袭远、骄纵轻敌,再减一半胜算。他们的主帅更是傲慢无礼,轻而寡谋,怎能不败?
“周蹇要么改道,计划大乱,让士兵混乱,要么提早拨军,到时我们抢在他们人困马乏还未休息时进攻,或可取胜。”
论先机,他们有兰药驱使鸟雀帮他们先探知好敌军排布和数量;论后勤,他们有极擅统筹兵粮的秦夫人与杨老将军;论军队,他们有以一当百、可战妖魔的碎月城精兵,更添一支三百好马的骑兵。
三千对两万,尽管他们在兵力上的确远远不足,但再加上他给幽兵主帅下了一剂心理上的猛药。
胜算应当能拔升至四六开。
他们四,幽兵六。
到这里,黎东先生自认无遗策。
他只担心他的这位主公会心软,补充道:“公子,死生乃兵家常事,与妖魔虐杀不同。”
澹台莲州盘髻束冠,但鬓边有几绺疏细的发丝没有梳上去,随风在他瓷白的颊边拂动,他遗憾地道:“我明白,将士就是将士,将士是职责就是打仗,以命相搏,我若轻视之,才是不尊重。”
黎东先生还是说:“您适合作君王,不适合作将军,这次出兵,还是让杨将军或是孟堡主来领兵吧。”
澹台莲州垂眸俯瞰着蚁行的军队,日头自他侧脸照过来,让他的眉宇眼睫缀着光似的,道:“若我在,定由我身先士卒。我不在,再由他人领兵。”
黎东先生无奈:“如非您的剑术超绝,我定要死谏让您留下。但是,公子,我只能谋划到这里,倘若到时有什么变故,还请您顾惜自己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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