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突兀,纵横散乱。
村里无几坦阔良田,刀耕火种垦荒出不成片的斜坡山田,极易水肥流失,不耐晴也不耐雨。
养活寥寥百数不到的一村人也勉强,于是在耕种之外,唯有靠山吃山,与野兽抢食。
尤其先前百年战乱不平时,村中青壮皆被征召上了战场,十去无回,村中渐渐只余老弱。
再后来,便连老弱也少有新增,一个村子加起来刚逾半百之数。
乡野原始蒙昧,却也淳朴。
大概是因着一份子孙战死的移情怜惜,圆石生于乱石村,父母早亡,无依无靠,却也不曾遭受恶劣欺辱。
圆石的阿母亡后的首个冬日,实在挖不到野菜、草根,采不到野果,更逮不着老鼠、兔子,饿得几日在村中不见人影时,也得到过邻居郑老妪一碗有几粒豆麦的‘稀饭’。
但也仅限于此了。
彼时村人自顾求生都难,哪里有暇顾他?
好好坏坏,总归活到十四岁上才病逝了。
圆石的病逝是因为白日进山采野果时,被一场阵雨淋着,着凉后当晚就高热不退,独自一人缩在塌了半边的破屋里,无人知晓、照护,到第二日晚间一命呜呼。
接着后世车祸身亡的周邈穿越而来,之后就是仙使临秦的后续种种了……
周邈是继承了原身圆石的记忆的,圆石说是吃百家饭长大,但他更多算是天生地养长大。
而对能说得上对原身有恩,冒雪端来一碗已经凉透的豆麦稀饭的郑老妪,也早已在圆石十岁那年病逝。
郑老妪独子战场未归,也是无依无靠,提前几年就一日一锄地,在破屋旁刨出个人长的坑,让圆石到时给她盖几撮土。
虽然病逝时她没能自己躺进坑中去,圆石念着一饭之恩,郑老妪又病得只有一副骨头并不多重,花了半日,终于是将她拖入了坑中盖上土,就此掩埋了。
因此
乱石村之于周邈,也就只有原身出生之地这一个意义了。
后来到咸阳后,他中途没有再回来过,或者嘱咐特意关照。乱世村与天下郡县所有的村镇,于他而言已无不同。
然而事实上,乱石村毕竟是仙使躯体的来处,一直被隐秘关注着,许多不平事在刚起时便已消弭无形。
且乱石村毕竟隶属杜县、咸阳,之后仙使临秦后营建仙秦时的多轮征召役夫之中,也占尽京畿地利之便,但凡满足条件者,无一不被征召。
而今的乱石村,仍旧只有稀稀疏疏近百户,仍旧地处偏僻秦岭山脚,到底也是隶属咸阳,加上迁徙过来一些黔首,早已超过百人。
不过面貌早已大不同,被征召过役夫的家中,房屋都推倒翻新重建,有衣蔽体,吃饱穿暖,面色红润。
便是不曾被征召过役夫的老弱,也因种上高产仙麦、仙豆、仙玉米,而不再挨饿。
……
圆石回来了。
消失七年的圆石回来了。
但其实圆石的衣锦还乡,并未引起太大轰动。
虽然清晨踏着朝阳回村时,驾着两辆马车,三辆牛车,满载行李,身边还有十个隶臣妾服侍。
“没想到,消失几年的圆石,风风光光地回来了。”
乱石村的村人们得知圆石——如今改唤周邈了——风光归来,茶余饭后也会说起。
但就像之前一样,也仅限于此了。
当初他们不曾欺辱、也不曾施恩,就连圆石是何时离村都不知,只等好久不见其人影后才发觉,之后也不曾聚集人手去找过。
——那时的村人们又能去哪儿找?去深山、去城中?那他们将会是被野兽啃吃,或饿死道旁的下场。
他们问心无愧,但如今周邈风光归来,也不会厚颜凑上去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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