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请下船,他也没了兴致,回去船舱中。
夜幕垂下,船行间风也逐渐大了。
容兆自入定中抽离,总觉心绪难宁,莫名生出种不详预感。
妖仆进来报外头起了大雾,风浪比白日大了许多,容兆闻言蹙了蹙眉,吩咐:“将船都连起来,稳妥些,等雾散了再前行。”
妖仆领命而去,他看向窗外,夜色暗得很快,浓雾遮了星月,只能隐约瞧见附近船只的灯火。
船身颠簸不停,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两刻钟后,容兆眼见着桌上的一只茶杯滑落下去,船身倾向一侧,正欲叫人,妖仆已匆匆进来,慌张道:“公子,我们的这几只船不知为何从其他船上脱开了,方才我试着传音出去,也没有回应,这会儿雾实在太大,连方向也辨不清了……”
容兆径直出了船舱,巨浪掀起数丈扑向他们,他反应迅速地释出剑意抵挡,却在这时察觉到体内灵力的凝滞,不觉眉头紧蹙,很不对劲——
不好的预感成真,已有侍从惊慌喊出了他的猜测:“是幻虚迷雾!”
众人一齐变了脸色。
幻虚迷雾,可吞噬一切的鬼魅,与那荒漠鬼域一样,一旦误入其中,纵有再高修为,皆被封印,无计可施。
容兆当下旋身而起,云泽剑轰然斩出,试图以剑意绞散海上飓风,将船推出迷雾之外。
寻常剑招自是不行,唯上炁剑法可勉强一试。
巨浪扑面、狂风呼啸,摧枯拉朽而至,容兆几乎睁不开眼,剑意不断倾泄。
不能以灵力催动,仅靠己身之力带剑起势格外艰难,饶是如此,几艘船也终于在上炁剑意带动下,逐渐稳住颠簸震荡,一点点转向。
容兆不敢放松,一刻不停地斩剑,没有灵力护体他很快精疲力尽,借风而立的身形已摇摇欲坠。
“公子!”
闭眼的那一刻,听到有侍从呼喊自己,他却抬不起眼皮,直直向后坠去,顷刻间被巨浪卷入水中。
冰凉海水自四面八方涌来,水下像有无形之力,攥着他不断下坠。
从未有过的窒息感席卷,五脏六腑都在灼烧,在这一刻他再次尝到了濒死的滋味,不再是恐惧和愤怒,只有无尽的疲惫——
不如就这样罢。
想要放弃的念头一旦升出,便再挥之不去。
他试图睁眼,看不到一丝光亮,迷蒙中隐约有声音喊他:“容兆、容兆——”
那道声音压下了那些纷杂思绪,他在后知后觉中意识到那是神识里的声音,是那个人在唤他。
“乌……见浒。”
“容兆,”乌见浒的嗓音不稳,“你在做什么?回答我。”
容兆艰难出声:“你好吵。”
“你在做什么?”乌见浒坚持问。
容兆勉强觑眼,终于瞥见水面上方泄下的一缕天光,破开浓雾与昏昧,似幻似真。
到底不甘心。
浩荡剑意搅开水下漩涡,他借力跃身而起,破水而出的一刻,腕间滚烫,神识里的声音依旧在唤他:“说话,容兆。”
热意顺筋脉流转,握着剑的掌心也在发烫,剑罡碾出,威力暴涨,撞上周遭那无处不在的迷雾,两息之间猛劈开了一条裂缝。
被巨浪抛出,他再次卷入潮涌之中,勉力稳住身形,随波逐流。
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有一两刻钟,容兆只觉意识昏沉,耳边唯有乌见浒的声音,直至浓雾散去,月色降临,海面重归宁静。
被侍从拉上船的容兆已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倚靠甲板咳得惊天动地,几要将心肺都咳出,喉间如有火燎,烧得舌根都发麻。
终于力竭,他仰身躺倒下去,透过湿漉漉的眼睫,望向头顶那一轮澹月。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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